作者: 記者 姜天海 來源: 發(fā)布時間:2016-5-3 17: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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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 初入社會
意識漸漸清晰,伴隨著離心力的眩暈感,我慢慢睜開了眼睛。
隨著轉力,我努力聚焦,只見周圍的兄弟們一個個被從血液中分離開來,向我擺擺手,歡歡喜喜地游回媽媽的體內。而我,則和剩下的同伴們順著另一條管道流入了一個透明的袋子。
沒有了血細胞小兄弟陪伴的我們,顏色透明澄黃,像極了蘋果汁。后來我知道了,我出生的那個透明的“房子”叫做血漿分離器,是單采血漿機械的核心部位。
透過軟軟的袋子,我這才來得及觀察周遭的環(huán)境。
明亮的大廳里,躺椅整齊相對,上面鋪著藍色的醫(yī)用一次性床單。每張?zhí)梢闻远挤胖慌_單獨的帶有透明“房子”的血漿機,一切顯得井然有序。
我努力踮起腳尖望向窗外,發(fā)現這里并沒有電視上演的大城市那般的車水馬龍,只有一棟棟二層小樓。除了三輪摩托的突突聲外,僻靜得很。
這時,大廳里走進一位50歲左右的農民伯伯。他一邊大跨步地走向床邊,一邊搓著手,抱怨著自己常年干農活的雙手已經粗糙得無法識別出指紋。
穿著白大褂的阿姨迎了上去,仔細查看著農民伯伯的“小本本”。“身份證、獻漿證……齊了!鐘伯,來,采指紋!”阿姨笑著說道。
伯伯將手掌放在一臺機器上,隨即響起滴滴的聲音。“好了!鐘伯證明是自己了!”白衣阿姨笑著轉身離開。
好奇怪,為什么自己還要證明是自己呢?
“避免頻采、冒采嘛!保證俺們和血漿的安全,這俺理解。”伯伯邊大聲吆喝著,邊熟練地挽起袖子。白大褂阿姨再次走了過來,手里捧著一座嶄新的玻璃“房子”。
我瞪大眼睛看著神奇的一幕:無數同類們緩緩地跑進“房子”,然后開始快速地轉圈。和我們一樣,穿黃色衣服的小伙伴留了下來,紅色衣服的則乖乖回到了伯伯的身體里。
不一會兒,伯伯眼前的透明袋子就“滿員”了。另一位白大褂阿姨走過來,排氣、熱合、稱重、掃碼、貼簽,不到1小時,我們就和一袋袋“蘋果汁”兄弟被麻利地送入了一個白色而冰冷的大城堡。
瞬間,我從“蘋果汁”凍成了“冰碴子”。
第二站 我心等待
在接下來的3個月里,伴隨著我的是焦躁與等待。
從白色的大城堡出來,我和其他幾百袋小伙伴們還沒來得及暖暖身,就被裝進了一臺奇怪的車。說它奇怪,是因為雖然它看起來和白色城堡差不多,但是體積卻小了不少。
我不知道我將去到哪里,但是房子里一直很冷。我和同伴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經過長久的顛簸,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但并沒有迎來什么不同:經過一次體檢后,我們又被打入了“冷宮”。只不過這一次,“冷宮”里有更多來自四面八方的小兄弟。在這里,我終于明白自己離開媽媽身體的原因——科學家們會用“魔法”把我變成神奇的藥物,然后去幫助那些需要我的病人。
可就在我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想要幫助病人的時候,小兄弟卻告訴了我一個“噩耗”:原來,我必須要在這個“冷宮”中等待3個月!
這到底是為什么?
先來的伙伴們告訴我,因為很多疾病在血液中的潛伏期都很長,假如媽媽在獻漿前一天剛剛感染丙肝,獻漿當天是檢驗不出來的。所以,我們需要等到3個月檢疫期過后,媽媽抽樣化驗合格了,我才能真正走上救人的道路。
漸漸地,身邊的小伙伴不斷被放行?粗鼈兤诖纳袂,羨慕之情油然而生。但也有運氣不好、在這里待了很久的伙伴——因為白大褂阿姨仍找不到它們的父母,或者它們的父母不愿意接受檢查。據說,如果到了6個月還沒能聯系上它們的父母,它們就不能治病救人了:一些會被實驗室里的叔叔選中,投入研發(fā),但大多數卻只得被當作廢棄生物危險品而焚毀。
想到這里,我有些心疼,還有些擔心。心疼明明這些小伙伴們是健康的,可就是因為找不到它們的父母,只能白白浪費;擔心如果白大褂阿姨找不到我的媽媽,我就沒辦法變成神奇的藥品去幫助其他人了。
3個月的冰封等待讓我度日如年,希望漿站的叔叔阿姨可以快點找到我的媽媽,因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投入生產,將活力和希望注入到病患體內。
第三站 我欲重生
今天,我得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白大褂阿姨找到了我的媽媽,而媽媽也通過了所有檢測!于是,我得以從待檢庫中“刑滿釋放”,到暫存庫存放。
第二天,我和其他幾十袋過檢的小伙伴們被帶到一個五顏六色的大樓里。藍色、綠色、黃色……可還沒等我看清楚每個不同顏色的房間都是做什么的,技術人員就開始采用低溫乙醇分離法,對我們體內各種有用的成分進行逐級分離。
在這個一塵不染的車間里,工作人員都穿著厚重的防護服。為了確保無菌區(qū)域的潔凈程度和空氣中的粒子數,天花板上的空氣凈化器24小時在工作著。消毒、破袋、割漿、融漿,我和小伙伴們被融成了一體,一起進入級分工藝罐。
在這個巨大無比的不銹鋼罐里,技術人員通過調節(jié)溶液的pH值和酒精濃度,開始將我們這些原本看起來并無作用的血漿,拆分成一種種“救命藥”——人纖維蛋白原、靜脈注射人免疫球蛋白、人凝血酶原復合物、凍干人凝血酶和人血白蛋白等。
我是第一批被分離出去的。經過分離冷凍,我搖身一變,成為冷膠。技術員叔叔告訴我,以后我會成為一種非常了不起的特效藥——人凝血因子Ⅷ。由于這個名字實在有點拗口,因此車間里的叔叔阿姨給我取了一個更好記的名字——“小八”。為了最大程度保存我體內凝血因子Ⅷ的活性,我被存入-30℃的冰箱中,等待下一步指令。
沒過幾天,一個穿戴嚴正的叔叔把我從冰箱中取出,暖了暖,然后切成小塊進行溶解,并通過離心獲得上清液。經過多重病毒滅活手段,技術人員獲得了我體內的活性藥物成分。在確保生產我們的無菌區(qū)域潔凈程度以及空氣中粒子數達標后,我們被過濾到無菌產品罐中進行無菌分裝。此后,我們被立即進行凍干處理,真空度檢測合格的被移到待驗庫等待檢驗合格。
從最初的原料血漿采集、物料入廠,到生產監(jiān)測,成品最終出庫,我們共要接受5次酶聯免疫法檢測(ELISA)、3次聚合酶鏈式反應檢測(PCR)——總共8次病毒學檢測。“安全”,是我從技術員口中聽到次數最多的一個詞。
當然,這并不能完全排除一些未知的病毒,因此,在我們這些凝血因子Ⅷ的生產過程中,有兩道工序跟質量完全無關,只關乎安全。一種是有機溶劑/清潔劑滅活法,而另一種是針對非脂肪膜病毒的干熱法。這兩種病毒滅活工藝確保了我們身體的絕對健康。
穿上藍綠色的新衣,我興奮地看著身上彩色的標簽,上面寫著我的全名——“人凝血因子Ⅷ”。接下來,我要迎接國家對我的檢測。
聽技術員說,檢測員會從我們每一批中間隨機抽取幾瓶小八查看是不是真的合格了,只有被抽到的小伙伴全部通過,我們所有人才能真正出庫。
而這一天,終于被我盼到了!
第四站 供不應求
滿心歡喜,我穿著玻璃瓶的外衣,搖搖晃晃地來到大城市的醫(yī)院。醫(yī)護人員打開玻璃藥柜,小心地把我和同行的十幾支小八,放進已經空蕩蕩的藥品欄。
不出幾分鐘,取藥臺前一片騷亂,幾個人沖過來爭著喊我們的名字。我從沒想到我們會如此受歡迎?膳d奮勁兒還沒過,我就被那幾位母親眼神中透露出的渴求或絕望深深震撼到了。
從醫(yī)護人員口中,我了解到我們這寥寥數支小八,竟然是眾多血友病患者爭搶的“救命藥”。對自身缺乏凝血因子的血友病患者而言,我們相當于他們賴以生存的糧食。一斷了糧,輕則關節(jié)肌肉出血、致殘,重則內臟或顱內出血甚至會危及生命。
一位護士阿姨告訴我,中國的血友病小朋友在家都不敢喘大氣,小孩蹦一下,大人心都揪起來了,而且?guī)缀鯖]有學校愿意接收血友病患者。然而,只要有充足的小八,他們就可以健康活潑地在陽光下奔跑。
聽到這里,我的心在滴血。我多么希望能夠幫到他們每一個人,但我的力量還太弱小。每一支小八就像雪中送去的一塊小木炭,只能為他們暫時驅走寒冷,卻無法護他們一世溫暖。
我們需要千千萬萬的兄弟來拯救更多的患者。這份“從人心到人心”的事業(yè)也應該得到更多擁護與支持!
《科學新聞》 (科學新聞2016年4月刊 管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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